市井角落的众生
文/曾彩云
在浩瀚的宇宙中,地球是渺小的。在广袤无垠的地球上,偌大的城市也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圆圈。而一个城市中的千万个家庭,可喻为无数个蚁窝。芸芸众生亦如忙忙碌碌的蚂蚁,为了自己或家人的生存空间,以不同的方式,不同的心态,不同的付出,走着或宽或窄或平坦或坎坷的人生之路,过着色彩不同味道各异的生活。无意中见闻到几个市井角落的人,说出来,也许会使大家对人间烟火有多层次的更具象化的认识和感悟。
流浪汉
正是大夏天的时候,在海港城广场一家闲置已久的餐馆廊檐下的木制地台上,一位40岁左右的男子打了地铺,除了疙疙瘩瘩的被褥,还有大梱小包的其它行李散放在周围,看光景是要在这安家了。他头发长而油腻,脸瘦削而苍白,衣裤鞋袜也是脏兮兮的,无疑是个无家无业的流浪汉。从夏到秋到冬又到春,他竟经风吹雨打雪侵冰凌而安然无恙,旁若无人地长住下来了。后来这家餐馆被烤肉店启用,他就搬至地下商城弃用的大门外石阶上。秋去冬来,他身边的棉衣被褥日见增多。中秋春节期间,还见大桶的纯净水、水果袋、点心盒子摆在石阶下,不知是他买的还是好心人送的。无从详细了解他的日常生活状态,但常见他10点左右还蒙头呼呼大睡,是合衣而卧,身体扭曲,双脚垂在阶下。雨天里则躺在铺位上悠闲地翻一本书,任雨丝斜飘而不顾。烈日炎炎时他蹲在树荫下刷手机,还不时无声地笑……四肢健全的他怎么就心安理得的这样混日子,在闹市坚硬的水泥地板上碾转四季,难道要如此消耗生命直至殆尽?
老妇小贩
十多年前我在历史博物馆门前见过这个年老的走摊小贩。一根布带子拉着自制的四轮小板车,板车上的盆罐里分别装着煮毛豆,煮花生,泡菜。老妇人身形偏瘦,花白头发,粗糙的酱红色的脸庞应是风吹日晒的结果。她面带微笑坐在小马扎上,不吆喝,操一口四川话,轻声细语接待每一位买主。许多年后又一次见到她是在大兴善寺门前,一顶红毛线帽下飘着几缕银丝,还是那张平静微笑的脸,只是眼睛有点混浊。还是那个小板车和马扎,出售的商品还是自制的煮毛豆煮花生和泡菜。我买了她一包煮花生,有意和她闲聊,其情况大概如下:86岁,独自租住在三号院一间老旧平房里(不知三号院具体位置,猜想离兴善寺不远)。起先和儿子一起住,因房子过于潮湿,致孙女生了皮肤病,儿子一家就搬去市区的安置房了。她忍受着潮湿不去儿子家,是因为与儿媳合不来,说自己尚能动弹,每日出摊虽挣的不多,但六百块的房租还是赚得来的。问及生活费,她说:吃饭不成问题,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我,街上那个专供乞丐的食堂给寺门口乞丐送饭时都会给我带一份的(才知道政府对乞丐设有免费食堂,乞丐们不愁没饭吃,他们在寺院门前向行人讨钱,手里端着收零钱的碗,脖子上还挂着收款的二维码。政府对暂时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工也有免费用餐的暖心工程);在餐馆吃饭的游客,见到我也会给我买一碗的。如今社会好,好心人多,我吃饭基本不花自己的钱,一个月一百块都用不了。惊讶她把一桩小生意做这么久,惊讶耄耋之人的她,心态和身体这么好,也深为她与这条街的融洽和谐而感动。她自食其力,不抱怨,很知足,有安全感,幸福感,这比什么都好!
以城为家的农民
女儿很小的时候,韩师就举三口之家租住在西安小寨,过城里市民一样的日子了。算起来,他离开华县故土已有三十年之久,老家自建的那院房一直空着,四五亩口粮地租给别人种着。双方父母过世后老家没了牵挂,出租房便成了他们安放身心的地方,也可以叫做第二故乡吧。前些年他摆个地摊修车,自行车、电动车、三轮车、摩托车,什么毛病的车到他这都会手到病除,车主们信任他,称赞他。后来共享单车蜂拥上街,修车生意难以为继,他就改做水电工,接水电装修或维修的活路。再后来被小区物业聘作水电工程人员,成了上班族。班余也接零活,忙得不亦乐乎。人高马大的汉子,一身好力气,脑子还聪明。修车和水电技术都是无师自通的,比一些投师受训的人还要技高一筹。老婆也上班,先是管理历史博物馆的一个公厕,后来加入了环卫工行列。现在女儿也结婚成家了,上班了,一家三口各尽所能,都在为这座城市做着贡献。他们早已习惯了城市生活,实际上是以农民之名,行工人(职工)之实,身份与职业是错位割裂的。他们的女儿虽是城里生,城里长,但户口报在原籍,又不在体制内工作,实际处在城乡二元结构的夹缝中,不知其社会身份该如何界定呢?
在我们小区,负责垃圾收放、同时兼管自行车、电动车、摩托车存放棚的,是一对60岁左右来自河南的夫妇,九年前由物业招聘来的。女的身体很壮实,脸上皮肤虽有点粗糙,但两颊饱满,气色很好。每每碰到,她都会笑着主动打招呼,地道的河南口音。夫妇俩每人每月的工资两千元,男的班余时间还在别处接零活干。他们住在车棚旁边一间简易小屋里,是物业提供的住处。小区有几百家住户,每日产生的垃圾真不少。每次我送垃圾到收纳处,总見他们两人系着大围裙,戴着护袖手套口罩,站在几个高大的垃圾桶前分拣垃圾:翻开一个个塑料袋,把袋里的垃圾按规定分类,挑出可以回收的纸板、饮料瓶罐、包装盒等,攒多了拉到废品站去卖,卖废品所得是他们收入的一部分。分拣出来的大部分垃圾是不可回收的,他俩会在规定时间段,用板车送去社区垃圾站。有几次我把整理出来的废旧书报纸张、啤酒瓶、各种包装盒等堆在门口,喊她来拿走,顺便和她聊了聊。方知她儿子一家三口也离开原籍来西安了。儿子在小区另租了楼上的房子,在市区不知什么单位打工,儿媳在家做饭管孩子。老两口和儿子一家是分开吃住的,平时互不打扰,日子过得平静安宁。河南老家什么情况不得而知,但他们能背井离乡来城里长住,应该是择优而居吧。
修鞋匠
大家都叫他小孙,其实他已年近花甲,不属于小字辈了。上世纪80年代初他就在教育学院(今陕西学前师范学院)租房子搞事业。先开过蔬菜店,后又修鞋、修拉链、配钥匙,近几年还兼作爱心家政,给学校好多家庭介绍保姆,深受大家欢迎和信任。小孙老家在蒲城,父亲是高级工程师。由于母亲是农民,按当时孩子随母不随父的政策,他们兄弟姐妹自然是农村户口。五六岁时他患小儿麻痹症,从此留下腿疾,须柱双拐方能行走。农田里的体力活肯定是干不了的,靠着聪明好学,他考上卫校中专,毕业后在村卫生所当“赤脚医生”八年之久。之后依国家政策,其父将全家迁来城里,他未求得公职,便在这校园里自主创业。凭着热情周到的服务态度,认真负责的职业精神,每一项事情都干得风生水起,赢得了大家的好口碑。他虽残疾却不自卑,性格开朗,兴趣广泛,有极好的人缘,经常有人专门来他的工作间里聊天,满屋子笑声不断。前些年他写诗,写了又厚又大的一本诗集。诗体是现代诗,内容颇丰:赞颂所见所闻的好人好事,描写花草树木的美丽蓬勃,欣赏飞禽鱼鸟可爱的形态、动听的啼鸣……用一支朴素而深情的笔,抒发自己对人生的感悟,对美好的向往,对生活的热爱。他不但自己写,还与众多诗友互相探讨交流。记得有一次,他边干活边声情并茂地即景朗诵,很有感染力,围在他身边的听众情不自禁为之鼓掌。前不久我找他配钥匙,说到他当初写诗的事,他说现在改唱歌了,越唱越放不下了,一天不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。他的微信名是“诗意人生”,視频号的标题是“我在小屋等你”,里边有近400个拿着话筒唱歌的视频,歌名有《那个熟悉的街头》、《茫茫人海认识你》、《只作知己也很好》……他用积极向上的热情,丰盈充沛的精神,面对不完美的生命,把角落里的人生过成了韵味十足的诗和远方。
每每在街上走过,见到身着桔红色工服的环卫工,见到摆地摊卖鞋垫针线的老妇,见到手持推剪露天揽客理发的姑娘,见到不避寒暑蹲在路边卖水果的中年妇女……便油然生起感慨:大千世界,芸芸众生,无数渺小平凡的生命,经历着各自的冷暖悲喜,真实而平静的存在着,这便是最接地气的烟火气息啊。谁不是红尘中的一粒尘埃呢,谁比谁更容易更幸福呢!最起码大江大河无狂风巨浪之险,给予水面行船以绝对的安全感,大船小舟只须以己之力扯帆摇橹,顺势而为,知足而安便是好的。
作者简介:曾彩云,陕西学前师范学院数学与统计学院(原陕西教育学院数理系)退休教师。退休后喜吟咏纪行,于2021年付印《曾彩云诗词散文集》,字数11万余。作者喜爱大自然中的万物,对花草树木、禽鸟虫鱼皆有兴趣观察欣赏,即景有感悟生感想之时,常借诗文形式抒发遣怀。
编辑:王 颖
审核:赵新峰